|
我的祖母
——千千万万农村妇女的一个缩影
文&图：平心而论
祖母离开我们至今已15年有余，走的那年大概82岁。我至今忘记不了她慈祥的面孔，以及勤劳、善良和朴实的性格。
祖母大约出生1927年，生活在江西省永新县北部一个小山村，从小没上过学，不认识字，自从嫁过来后一辈子在我们村生活和耕作，面朝黄土背朝天，从未去过其他地方。
从我记事起，祖母至少65岁了，当时祖父是那几年离世的，所以我对祖父没什么印象。我所知道的就是祖母和祖父晚年关系不太好，祖母还经常说祖父是“现世报”。儿时那会不知道什么是“现世报”。也不知道祖父有什么过错。祖母和祖父他们夫妻俩到了晚年不但分房间睡还分开吃，形同陌路。
▲村礼堂
祖母身体硬朗时，会自己种点菜，比如辣椒、茄子、豆角...，偶尔挑担去山上施点农家肥，或放个牛。后来年纪大了，身体不能挑担了，偶尔跑农田帮我家收稻谷，再后来眼睛老花的厉害，就在家里帮我们收稻谷。当时我年纪小，常和祖母在二楼的楼面上收稻谷，特别是快下雨时，我祖母常喊着我和二姐的名字，“小小，伟伟，落雨啦，收谷了！”。
收稻谷是我小时候最不想做的事。因为谷物上面有很多灰尖和虫子，特别是新收的稻谷，有时候还会有小蜘蛛和臭虫爬身上来，然后会引起皮肤发痒。而祖母好像没有什么影响，根本不在乎这些。祖母不只帮我们家收，大伯二伯家的稻谷也会一样收。有时候大伯二伯家没人，我和二姐也会帮着祖母一起收，不然她都忙不过来。
▲祖母曾经耕种的地
前面也提到了，祖母生了三个儿子，大伯、二伯，还有我父亲。按平常人的说法，有三个儿子的老人，到了晚年应该比较富足，可是祖母不属于这一类。虽养三个儿子，可依然一个人孤独住在老屋里，大多时候还自己做饭烧菜吃。甚至好长时间还过着没有电灯摸黑的生活，房子里也没有像样的家具，除了一张床两个柜子，一把椅子，还有一个小凳子，没有其他家具了。
祖母的三个儿子基本都在家务农，而且自家有多个孩子要抚养，没什么好的条件接济祖母，我那时候也小，也不了什么。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，比如每当过节父母都会让我或姐给她送点菜过去，比如杀了鸡，会挑鸡肝鸡心鸡肾给祖母吃，因为祖母牙齿不好。每当送到她屋里时，她总是说“够了够了，你伯伯家也端菜来了“。但每次我们还是会放在她墙壁上的碗橱里。平常我母亲从山上摘了点新鲜菜，也会给我祖母送点。
我印象中祖母有两次伤心流过泪，一是95年祖父走的那年，祖母还哭的挺伤心，这是我当时没想到的。二是在97年左右，二伯在修路时被炸药炸倒了，混身是血，当时还是摩托车送去的医院，回来时我看到摩托车上全是血，当时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，只是看到祖母去探望后拿着带血的衣服，一边走路一边哽咽还一边流泪。
我上小学时，父亲常在广东打工，母亲在家务农，有时候干农活时天快黑了还没回来，我肚子饿的咕咕叫，我祖母基本都会过来帮我们准备饭菜，比如剥毛豆和花生，还有叫我们煮饭，这样我母亲一回来就可以直接吃了。晚上我们全家在看电视时，她也会坐在电视旁边盯着电视屏幕看一会。然后就回老屋里去休息了，我母亲看见祖母离开会说：“晚上太黑了，我拿手电筒帮你照下路吧！”。而祖母每次都说“不用了，又不远，我习惯了摸墙壁过去”。
祖母一生没几件像样的衣服，印象最深就是穿的一大概6070年代那种蓝色的布扣子，头戴一顶用布围起来的帽子。过年时，大姐和堂姐们从广东打工回来时，偶尔会给祖母买新衣服，祖母总说“我有衣服，这个太花钱了”。最后穿上后脸上还是藏不住内心的喜悦。祖母就是那样的人，宁愿自己苦也不想影响到别人。
寒冬时节，祖母常坐我家碳火炉旁边烤火，然后谈论着最近邻里八卦，我小时候也喜欢听这些，比如XX最近如何，XX家赚多少钱，XX家儿子上大学....，那时候她像是一台新闻播音机，常给我们播放村里八卦新闻，当然她获取的信息也是和别的老人聊天听到的，祖母闲暇时常去村中和同龄人闲聊，这个是祖母晚年打发无聊生活的一种方式。
祖母到了75岁以后身体不太好，老花眼，牙齿也不好，耳朵还有点聋，还经常咳嗽，特别是冬天，有时候咳地挺厉害，也很少去医院，顶多找村医打个针或吃点药缓解一下，有时候还会吃点草药，有次聊天我还听祖母说她胃不好，偶尔会胃痛，烧心，打嗝。她说是在60年代初，粮食比较短缺，能吃的大米给娃吃了，数量有限。经常要挨饿也要给娃吃，有时候饿的受不了，甚至吃过观音土，观音土就是大厅烧的香灰，吃了难消化，还拉不出便来...当时我听说这事时，有点颠覆我的思想，一是震惊祖母吃过观音土，二是惊讶那个年代的黑暗，这和我所学的教科书上写地大相径庭。
后来我上初中后，父母都去广东打工了。我一周只回家一次，多是我姐骑自行车带我往返学校。上中学后和祖母见面的机会就少了，每次周五下午回来，记得祖母跑我这总问我“恰饭没“，当我说没有时，她就去找菜做饭，有时候还带吃的过来，生怕我们饿着。
后来我高考后准备去上大学报道时，正当用钱时，祖母那会居然给我500块钱，07年的500块在农村数目还是比较大，我当时认为这是她全部家当。所以我选择拒绝接收，不想用祖母的生活费，我知道祖母的钱也是别人给她的养老费用。但祖母坚持要给，硬塞在我密码箱里，还说：“我自己还有钱。你先拿着用”，于是我被迫接下了。
上大学时我用钱特别节俭，即使谈了女朋友费用也是AA制，上大学后第二个春节回去，祖母的身体比较弱了，那次我回家早，去祖屋看她时，正在门侧边椅子上晒太阳，脸色有点腊黄。见我回来了，还问我女朋友带回来了没？祖母居然知道我交了朋友，估计是我父母告诉她的，我说回老家过年了。快过春节时，祖母身体好像好起来了，过了一个不错的春节。
春节完了我准备回学校时，向祖母告别时没想到是最后一面。听我姐说祖母是因为拉肚子原因，然后一病不起，最终与世隔绝。当时在大学时听到这个消息，我眼泪哗哗流出来，女朋友当时也在身边，她劝我节哀。
现如今，堂哥家因盖了新房子，为了腾出地基拆掉了原先祖屋，祖母的老房子自然也没有了，以后没有祖母的回忆了。现在唯一留存祖母的就是放在老家里的遗像了。因此特写此文予以怀念，给后一代人了解祖辈的生活。
▲祖母曾经住的老房子
时至今日，生活在农村的一代至今还在承受着巨大的生活压力、焦虑、无助感，无数人重复上演着祖母那一代的命运。看看我们农村，大家发现没有，凡是表面能看到的，好像都在进步，比如一栋栋新房子，一条条柏油马路，确实比以前好多了，这也是不争的事实。但是看不到的情况也却存在问题，比如留守儿童和老人，以及娶不上老婆的大龄青年......
▲我们村
世界上有三种悲剧，第一种是由于自身原因，因为自己的选择，自己的认知，自己的刚愎自用导致的。第二种悲剧是由于环境造成的，这也是命运！很显然我祖母那一代农村人就是这样的命运，祖母的一生奉献给了家庭，奉献给了农村，奉献给了国家。祖母是中国千千万万农村妇女的一个缩影，绝大多数老一代农村妇女一生都很勤劳、善良、节俭，却过着贫苦的一生。
-关于作者-
平心而论，男，85后，目前在广东从事互联网行业 | 
26530
11
变色卡
千斤顶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