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两位父亲（上）

在儿子的世界里，只要关乎父母的节日，就必须有实实在的仪式，比如去年的父亲节，儿子就提前网购了颈椎按摩仪，随后，在我的“引诱”下，儿子又与我一起来到天虹商场，经过我对款式精心挑选，儿子反复试舒适度，最终又为他的父亲购买了一双皮鞋。回家后，儿子的父亲非常高兴，第二天并迫不及待穿上了，行走在吉州区大街小巷上，他的儿子一直在左右陪伴！

其实，在我的世界里，从来都认定自己有两个父亲，一个是生我养我育我成人的父亲，另一个是我的家公——老公的父亲。

我的父亲是一名教师，骨子里有一股书生气，被迫无奈兼做了农民。记得年少时，父亲为了供养我们兄妹四人的学费，很勤劳，很吃苦，不但连山那边的几块薄田都精耕细作，还转耕了同村人的闲田。每年暑假农忙，父亲都会领着我们兄妹几个半夜起来做农活，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。

成人后，我一直觉得父亲最适合做的工作是搞科研，因为父亲确实是读书的料子，只因为时代的原因困居乡村。父亲做事从不敷衍了事，相反极其细致，年少做农活时，父亲有他的一套标准，具体到犁过的田要非常平整，插秧时秧苗要有保持标准间距，耘田时至少要三遍。正是父亲的这种严谨作风，少时的我没少抗拒他，也因为达不到要求没少挨过他骂。此外，父亲做事非常专注和投入，只要他喜欢做的，废寝忘食是常有之事。父亲曾经学过木匠，记得在我读小学二年级时，就见过他为了制作几把木制折椅费尽心思，从木材的挑选、刨制，再到椅子的成型，把整个冬天的空闲时间都耗进去。期间，为了达到他心中最理想的效果，父亲还几经改进，直到自己满意为止。这几把木椅，服务我家四十余年，除了有些老旧，依然非常牢固，用起来也很顺手。退休之后，父亲无师自通学习画画，买来蜡笔，素描纸，临摹得有模有样。有段时间，整个家里几乎都布满了他的画展，后来，父亲又把他认为好的作品都装裱起来，这样的时间大概持续了一年左右。之后，父亲又爱上了编织，买来好多包装带自学编起篮子，虽然没有经过拜师学艺，但编得也算是有模有样，有些甚至可用精致二字来形容，以致家里的很多亲戚都用过我父亲送的篮子。当然，我也不例外。

大家都说，家庭是孩子的第一所学校,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教师，父母的一言一行对孩子成长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。反思自己，父亲的优点在我身上少有痕迹，相反，我还比较粗心，手也不巧，甚至有点笨拙。庆幸的是，我算喜欢读书，这点和父亲有点契合。

父亲平时在家不苟言笑，对子女比较严厉，特别是在读书上。以致我记事起就有点畏惧父亲，害怕和他单独相处。成家之后，我照顾自己的小家，忙着柴米油盐，更疏忽了和父亲的交流和沟通。很长一段时间，因为家里的琐事，和父亲发生了很大的分歧,甚至争吵过。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，第一次和父亲争辩的场面：那一次，为了一件事，他大声地呵斥，语气中充满了怨气和责怪，我也气愤至极，摔门而去，母亲追了出来，而我却头也不回驾车绝尘而去……而第二天的上班中，母亲又打来电话，说父亲要我回去吃饭，他摘了很多菜，要我拿回去……而最近的一次争吵是去年年底，差不多快元旦了，那天，父亲因为家里的事不快，我看在眼里，决定打电话劝劝父亲，无非是说父亲年纪大了，诸事要想开来，但不想父亲语气突然提高，虽然是在电话的那头，但我还是能明显想象出父亲愤怒的表情，我瞬间感觉很委屈，默默地在电话那头聆听父亲的呵斥，最后争辩了两句后，俩人都直接挂上了电话。那晚，我静静地躺在床上，眼前如放电影一般放映起这几年来和父亲过往的点点滴滴、一幕一幕，不时，泪水顺着脸颊流下，滴在枕头上……

我深深知道，近些年来，父亲的脾气似乎变得有点偏执，甚至有点暴躁，生活的诸多不顺挂在父亲的脸上，藏在父亲的言语中…….

我也知道，父亲在我们兄妹四人慢慢长高、长大，试着张开翅膀的某一天，他突然背就驼了，尽管如此，他还是在奋力张开他不算有力的翅膀，尽可能地护着我们……而我们，却离他渐行渐远……

因为我从小生活在农村，父母整日忙于农事，　没有时间，也没有精力关注我们兄弟姐妹，以致从小的我就养成了不多事，也不惹事的习惯，有了情绪也从不会向别人诉苦，更多的是选择在时间中慢慢消化，渐渐和解……

所以，我和瑜伽的相遇并非偶然，她似乎符合了我内心的某个契合点，安静，舒适，最终实现了与心身的完美融合。当然，我的身体柔韧性不好，力量也薄弱，属于菜鸟级别，但我就喜欢上了瑜伽！特别有一段时间，我们正好在练习音乐流《父亲写的散文诗》，优美的旋律，朴实的歌词，走心的体式，让我完全融入了李健内心的父亲：“女儿躺在父亲怀里，睡得那么甜，今晚的露天电影没时间去看……”沉浸在练习中的我，多么渴望回到过去，多么希望能做父亲的“小情人”！

因为，在我的脑海里，依然清晰地记得，小时候的我坐在父亲的肩头看露天电影的画面，那时感觉父亲个子很高，肩膀很宽，宽的足以托起我的世界。我还记得，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，月光如水，我和同伴玩躲猫猫，不小心磕破了头，当时留了很多血，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，父亲小心翼翼地驮着我，我静静地伏在父亲背上，一边走，一边安慰哭泣的我说：“没事，回家涂点药就好了。”父亲的背，给了少时的我安全，也给了少时的我勇气。我依旧还记得，在乡村教书的那两年，我生活很渺茫，情绪非常低落，甚至有一年暑假里，还谋划和同学去广州找工作。那天，父亲送我去搭车，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，清醒地感觉得到他的自行车蹬着很费力，那一刻我顿时明白很多……

我成家后，因为经济上比较拮据，吃穿用度都很紧张，父亲就经常利用休息日给在县城的我送米送菜，有一次大雨倾盆，父亲淋得浑身湿透……

记得去年和妹妹一次聊天的时候，她说，兄妹中，父亲最喜欢的就是我了，因为这个，她还心生“嫉妒”。她说，在我第一次不在家过年的年夜饭上，父亲喝了点酒，情绪有点失控，但从话语中可以明白，父亲很是担心我，因为我从小老实，忍让，怕受别人欺负……

随着时间推移，父亲的点点滴滴在我的脑海里慢慢变得越来越清晰，我明白，他渐渐地在向我走来。那些年里，我求学、恋爱、结婚、生子，似乎早已走出了父亲的视线，却不曾想，其实我一直在父亲的视线里……

其实，我又何尝不懂，在父亲的思想里，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很不顺，在读书的年纪里，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失去考试的资格，即便成绩非常优秀，后面成了家，也因为成分的原因无奈找了当时的“剩女”，也就是我的母亲。因为不甘于种田，父亲学过木匠，也多次尝试过想去当工人，但因为村干部的刁难，每次都还没开始就忍痛放弃。记得在我读小学一年级时，父亲终于有了接替祖父上班的资格，但祖父六个孩子，个个都打起了算盘，最后还是力排干扰，父亲如愿当上了一名乡村教师，一个稍微有别于农民的职业。

记得年少时，每当我们姊妹学业懈怠之时，父亲都会苦口婆心讲述他的艰苦奋斗历史，以此来激励我们珍惜时光，努力学习。成年之后，我才慢慢感觉到父亲的良苦用心，他希望用他的方式来激励他的子女，走出农村，改变命运。有那么几年，我确实发现父亲的眼神亮了，背似乎也直了点，甚至笑脸也变得那么温和，因为我的两个弟弟考上了父亲想考却没能考上的大学。我想象得到，那几年，父亲肯定很憧憬未来的生活，比如，两个弟弟在某个城市落了脚，安了家，娶了妻，生了子。有闲时，父亲还会携着母亲去儿子的城市，感受父亲心底一直向往的城市风景。

可是，命运总是以不曾意想的方式呈现。成年之后，我们四姐妹都各自走了各自的道，唯独没有走上父亲期望的道路，更说不上升官发财了。当父亲同事的孩子都在大城市买房安家之时，我们却还在为生存而奔波，似乎我们兄妹几人都后知后觉，甚至无知无觉。我知道，父亲心里的委屈，就像是吃饭时意外卡到喉咙，干噎的感觉。那种委屈在我为人母之后，才深深感受到！天下的父母没有哪个是不爱自己的孩子，即便你把他虐千遍，父亲仍能爱你如赤子之心！

父亲和共和国同龄，生长在红旗下，按古人的说法，人生七十古来稀。庆幸的是，父亲身体尚可，今年以来，性子也温和很多，上次和他聊天，他竟然说他在着手写回忆录。我想父亲应该是对他的人生有太多的感慨，写下来，也许就是我们子女一辈子的财富。父亲还说，他最近有点迷上了古玩市场。说实话，我们小地方的古玩市场，都是一些低档的假货，骗子很多，但父亲也不是一个轻易受骗的人，看看古董，欣赏文物，纯属怡情，开心而已。我也期望父亲能一直开心下去，直到永远！

但令我感到遗憾的是，到现在为止，我从未给父亲过一个生日，更别说父亲节。但父亲的生日却一直记在我心里，即便父亲节那天，我们也会相聚在父亲的周围，陪伴在父亲的左右，并默默地送上祝愿：祝父平安，一生康健。

好的，在此，也祝愿天下所有父亲，平安健康，事业顺利，家庭和睦！


作者：宋玉莲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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