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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,你要来看我

生活连线 发表于 2021-4-2 19:19:50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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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、你要来看我
文/刘钦

《清明、你要来看我》这是一篇萦怀于心,而又一直不敢动笔的诔文。我思母苦绪就像崩紧的一根琴弦,如再不抒写出来砉然断裂……

01

2001年10月底,那是秋风渐紧的一个清晨。我从佛山一路疲惫回到永丰恩江镇,一脚跨进家门行李还未放下,外面撒欢的大黄狗见到我,吠了几声,满怀怜爱,摇尾乞怜,围着我转圈儿,嗅来嗅去,蹭着我裤脚,用嘴啃我鞋面,湿漉漉的舌头,舔着我的脚背,直到舔得我有点烦,轻踢了它一下委屈嗷嗷叫走开。

父亲听到吠声走出院门,喜出望外,面露悦色,嘴里叫着鲁闽回来了。母亲听到也从厨房连颠带跑,惊愕迎上前,睁大眼睛像做梦似的,从头到脚凝神看着我,似乎是在用目光和心说话,手在围裙上擦了擦,在我脸颊上滑动,一下子摸到我漂泊在外的艰辛,通过抚养过我的这双勤劳的手,把一股慈母般的温暖传递到我心里。

母亲怜爱的说:“鲁闽一年多没回家吧。你比上次探家黑了,瘦了,额头上都浮出了皱纹。”我听了眼睛噙满泪水,想到天下游子回到母亲身边,永远都是以胖瘦为标准,胖了母亲就放心,瘦子母亲就担心。母亲的心永远联在孩子身上,应证家喻户晓的那句话“可怜天下父母心”。

父亲站在一旁脸上泛着喜悦的表情,微笑却不插话心静听着母子间的对话。我搀扶着母亲倚门而坐,秋阳透过树梢细细碎碎撒在母子身上,母亲双眸里涌动着一抹温馨的波光,以及嘴角那一抹安详恬淡的微笑,幸福眷恋之情写满了母亲脸上。

一年多母子未见,彼此的心里想必各有一番话要倾述。我握住母亲微凉的手,高兴告诉:“妈!这次,我探家多陪您几天……”母亲点了点头,脸上挂着笑容,我与母亲聊起家长里短聊得最多的,还是佛山一些琐闻琐事,母亲饶有兴趣听着我的叙说,满足了她心里的牵挂与好奇。

聊话间,我觉察到母亲脸色泛黄,嘴唇泛白,视力不如以前,坐姿不稳,手脚无力,意识到母亲糖尿病加重了。这时,母亲有意识拉了一下我衣袖,眼神渗透着一丝痛苦与无奈,嗫嚅地说:“鲁闽,我不在了。清明,你要来看我。”母亲一句话不啻是一声惊雷,让我脑子里一片空白,懵了片刻,待我缓过神来,只见母亲嘴上不再说了,似乎眼睛还在说。

从这以后,母亲的嘱咐:“清明、你要来看我!”就像一条腾蔓缠绕在我灵魂深处,更像烙印深深烙在我心里,想规避却不可避免渗透在我心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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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

2002年8月11日,应验了那句老话:“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”此话,我一直深信不疑。我乘特快列车去青岛度假,臆想着海边的蓝天白云,红墙绿瓦,海浪沙滩的景致。手机猝然一阵急促的铃声,而且一直响个不停,我急切从裤兜掏出手机,摁通话键无线电波涌入我耳蜗,那是哥哥焦急的声音,母亲病危住院速回。这个电话不亚于宇宙爆炸一样,犹如一块陨石,从天而降重重砸在我心上,砸得我好半天,没有透过气来。

我当即在吉安下了特快列车,行李箱滑轮在站台水泥地面上,发出一阵急促的摩擦声。我心神不安走出吉安火车站,招了一辆出租车载着我心急如焚赶往永丰人民医院。沉沉黑夜里,我失魂落魄般冲进病房,一个硕大无朋的液体瓶子吊在床头,鼻孔里插着一根细软输氧管,针头犹如一把尖刀扎进那只枯瘦的手臂,看着药水在调节阀的作用下,一滴一滴滴进母亲身体,以维持奄奄一息的生命。一向坚强母亲躺在病床上,头发蓬蒿一般的凌乱,脸色惨白,头歪向枕头的一边,喘息微弱,双目微翕,目光呆滞,微颤嘴唇,时不时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,呕吐不出难受的就用手抓挠胸口,这种难以名状的病体发出痛苦,似一根银针直锥我懊丧的心窝,我祈祷母亲能从病魔攫住中解脱出来。

母亲从昏睡中缓缓睁开了眼睛,看见我忍着病痛勉强露出一丝笑容,我握着母亲无力的双手,一阵凉意掠过心头,潸然袭来噙着泪水,压低噪门说:“妈!鲁闽回来了。”母亲用眼神示意我回来就好。三兄弟趁母亲短暂醒来,赶紧给母亲擦拭身体,更换纸尿布,清洗口腔痰液。一口假牙齿,只能喂水,喂龟苓膏。母亲目光呆滞盯住儿子,眼睛里血丝熬成了彤云般心生感慨,攒足了劲儿,攥紧我的手,喘息用力地说:“哎!我要有个女儿该多好啊!”母亲说出了一生中,最为遗憾没有女儿的情愫。我搜肠刮肚找不出一句合适词来安慰,只能默不作声握着母亲的手,竟然成为我与母亲最后一次的对话。

8月16日的下午,永丰人民医院医院副院长胡玉辉走到我面前,遗憾告诉:“你母亲的病,医生尽力了……”他把我对母亲气若游丝般的希望击碎了。此刻病房里静静的,我看着处于深度昏迷的母亲,嘴唇微弱在颤动着说不出话,我贴在母亲耳边说:“妈,我们回家!”救护车驶过恩江大桥停在家门口,兄弟抬着母亲回到熟悉环境,我赶到恩江镇买了一瓶医用氧气,让母亲有足够氧气维持奄奄一息的生命。母亲双眼已经完全不能睁开,嘴唇也不能张开,喘气很粗,胸腔起伏大,濒危呼吸发出沉闷咯咯咯的喉鸣声,断断续续游离在生与死边缘,病榻前弥漫着一股人将离世的气息,一家人默默流着眼泪守在母亲身边,用目光追随着母亲生命远离的那一瞬间。

03

2001年8月17日,上午8点3分,小孙子一进家门双膝跪在奶奶的病榻前,哭喊着“奶奶!我从青岛赶来看您啦!”弥留中,奶奶似乎听到小孙子的哭喊声,也等到了她生命中最后心愿兑现。猝然,两滴浑浊瞑目的泪珠从眼角顺着脸颊滚落,这是母亲失去语言能力的话尽泪枯。

我握住母亲那双布满针孔的手,感觉到母亲体温正一点一点下降,喉头喘气一点一点地急促,像一盏油灯熬完了最后那滴灯油,陡然呼出最后一口气。母亲额头披下几缕花白的发丝,默默无言,面色温蔼,神态安祥,母亲卸下73年的辛劳瞑目了。

病榻前,出现一阵死寂般的静,须臾间,我悲恸欲绝抚摸着母亲遗体,泪水哗啦啦淌到脖颈,哭声是从胸腔里爆发出来的,带着儿子对母亲的爱和悲痛……我顿感元气全泄,颤颤巍巍,四肢无力,像乱风中的纸鸢一样,恍恍惚惚飘荡在无际空中。

按逝者风俗,应在家里停灵三天,坐夜守灵。香熏淡淡的灵堂里,我没有一身缟素,没有凄凉的唢呐箫鼓,没有歌师嘶哑低沉的吟唱,没有绕场兜圈跳丧的舞者,没有击鼓绕棺而舞的亡灵超度。两根白烛豆般大的火苗无力摇曳,苍白的烛泪顺着烛身不停流淌,在白烛底部渐渐堆积起来,在浅黑色漆的桌面反衬下,仿佛如两摊瘀血般的猩红。

临近中午,我浑身热得满头大汗,燥哄哄的汗腥味,吸着腰,俯下身子,看着母亲安然睡在寿帐里,轻轻吻了吻母亲的额头,抚摸着母亲脸颊说:“正值酷热的夏天,儿子无法让您在家停留得太久。”兄弟抬着母亲遗体送上殡仪车。此时我的心就像上刑场一样,心如刀绞。我神情木然地看着护灵的小谢、小邹,手臂一扬,抛撒白色纸魂幡像似母亲魂灵飘落在空中,一路引导着母亲要常回家看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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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月19日的上午,我一早来到殡仪馆凝视冰柩里母亲面色苍白,双眼紧闭。冰雾从冰柩缝隙慢慢的溢出,我心就像这冰柩一样的寒冷,真想为母亲盖上一床被子遮盖冰冷,让母亲浑身温暖如春地走向遥远天堂。

时风进化,母亲生前领导和亲朋好友忙碌中,前来参加母亲遗体告别,敬送花圈和挽联摆满殡仪大厅。10点钟,灵堂里低徊的哀乐声就像毒蛇一样,越来越吞噬着我丧母悲痛的心。有着56年党龄的母亲身上,覆盖着一面鲜红的中国共产党党旗,灵堂正上方,书写挽联“投身革命无怨无悔,相夫教子贤妻良母。”悬挂在母亲遗像的两侧。

简单遗体告别仪式结束,家人护送着母亲遗体来到火化间,火化间宽敞深远,散发着高温燃烧尸体的怪味。此时此刻,我知道母亲去天堂路途遥远,一路上既黑又冷。我与母亲隔着一条生死界线,隔着时光永远在流逝的世间,无法抑制住泪水滴在母亲脸上。母亲无可挽回躺在焚化炉里,铁烟囟高高矗立在阴沉天空,轰地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,这个把我血肉之躯带到世界上来的母亲,瞬间在高温燃烧中,化作了一团灰烬,随着翻腾黑烟飘散在阴沉天空变淡落地,归于山土。

我忽然想起老舍先生曾言过:“失去了慈母的爱,便像花插在花瓶里,虽然还有花香,有色却失去了根。”母亲在人生尚有来处;母亲去人生只剩归途。如今我失去母亲时常会在漆黑梦里,那种孤独思念母亲的梦攫住了我,沉没在一个冰冷而又漫长漆黑世界里,那是怎样的一个萧索,让我孤独漆黑世界。

我隐藏着漆黑夜里一个凄怆梦,隔一段时间就会重复一次,总感觉到母亲没有死,魂灵没有散,一直就附在我身上。母亲没有去遥远天堂就蜷伏在我身边不远地方,只是不再回来,只是白天看不见,只是在夜里才梦见我与母亲执手相见,有说有笑,聊着天。梦醒过来才知不过是百转千回梦一场。眼前,我所有喜出望外都化为乌有。我内心苦楚是多么希望不是梦啊。如果是梦多么不希望自己醒来,默不作声与母亲魂灵呆在一起,希望漆黑夜里的梦一直不要断开,就让我在梦里聆听母亲魂灵的述说,就让母亲安静寄宿在我的梦里,在幽冥之中微笑地注视我,风雨人生中护佑我,直到我生命悬望在幽冥中与母亲魂灵汇合,重新投在一个母子魂灵有所诉苦的地方,那么我的梦就有了魂灵的皈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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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源网络

04

清明,这个一年24个节气中,既是节气又是节日,每逢清明节,远离故土失去父母的儿女都会在这个特殊节日里,平添一份特殊情感的思念,默默地缅怀已逝亲人的同时,日夜兼程来到逝人鎏金墓碑前,俯身弯腰,或双膝跪下磕头祭拜。因为清明是中华民族祭祀先人的节日,是中华民族文化中的一种活态文化,根植在每一位祭祀儿女的心里。

我难以忘怀母亲生前的嘱咐:“清明,你要来看我!”这是母亲生前对儿子的嘱咐,也是儿子承载着思念母亲精神上的圣经,这圣经就像泥土里埋着一粒种子,一定会钻出土壤一样,生根发芽,开花结果。每年到了云低光暗阴雨绵绵的清明节。我都会风雨无阻从佛山赶到永丰恩江镇,一整夜的火车,黎明再转汽车连环套地赶到家里。

此情此景,我不觉想起恩克斯在马克思墓前说的那句话:“死者不是死者的痛苦,而是活着的人们的痛苦。”我回到家隐隐闻到母亲房间里,她用过器物上还残留着一股母亲的气息。窗外,细如棉线的春雨飘浮在空中,屋里一片暗淡无光。

我穆然站在黑白母亲遗照前,用手轻轻地抹了抹遗像框架上的尘埃。抑制不住对母亲缱绻抬起头,躬躬敬敬给母亲三鞠躬,摆上母亲临逝前,唯一能吃下的龟苓膏。我从香筒里抽出紫香捋整齐,在燃烧着的蜡烛上,点燃一炷紫香插进香炉,屋子里有了春蚕吐丝般袅袅的青烟,一缕缕青烟里是否有母亲的灵魂?

燃烧纸钱发出跳跃的火光,纸灰轻扬如蝶般的漂浮在空中,我沉积了一年的泪水泫然而下,似乎听到母亲远在天堂对儿子的安慰:“鲁闽别流泪!”我抬头凝视母亲那一双慈祥的眼睛,她是在悬望异乡回家的儿子,更是母亲在天堂放逐的呼唤:“清明,你要来看我!”

作者简介
刘钦,三级警衔警监。1987年毕业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指挥学院,曾供职于江西某厅四处、佛山市公安局。在江西、广东等省地报刊发表作品《登翠微峰》《一种精神》《鼎湖传说》《花园街迷案》等,2018年由中山大学出版社出版专著《永丰恩江镇的记怀》,2019年由华夏文化出版社出版《刘钦文集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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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近照


来源:永丰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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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感动!虽然自己的母亲健在但很害怕失去她。每次看到父母白发多了心里不是滋味。
2021-4-2 23:01:53 来自手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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