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退休之后,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。”妻子玉花年少时就爱好京剧,孙吉敏也从陪练唱成了资深票友,夫妻二人平日里跟着剧团上台演出,传授太极、结伴旅行、写诗、写回忆录…孙吉敏做事一贯认真,这种追求并没有随着年龄有所减弱。家属楼后面的小公园,就是他的秘密训练点,每天总去遛一遛,打一套太极二十四式,再对着假山石吊上几嗓子,唱上一小段的京戏,渐渐在当地小有名气,连电视台都找上门来请他们表演。回看当年的录像,他将一段“红灯记”唱得响亮,亮相大方;那样的活力,比之很多年轻人也毫不逊色。
眼下的一切都这样好,难道他当真舍得早走吗?
每次看完病,只要来得及赶上当天的长途车,他们都会回家。一路上,孙吉敏总不敢喝水,因为怕堵车没地儿找厕所;孙卫也只来得及买份水饺,在车上拈着吃完垫巴垫巴——因为家里还有个老人在等着呢。
父亲去北京,剩下母亲独自一人,老人心脏又不好,儿子和小女儿不放心,就商量着两人轮流回家住。母亲总是面上轻松,夜里回房间自己抹眼泪,只要在孙吉敏回家时,她脸上才有了笑模样。“我们打小在一起,到现在早就不分彼此了,平时生活里有点儿磕磕绊绊的,其实谁也离不了谁。”
病重期间孙吉敏也不太唱戏了,却一直坚持打太极。“为了家里人,也要把自己准备好咯,我得打胜仗。”
他始终记得第一次进到协和医院的那个下午,儿女们一直在楼上楼下的跑,自己则一直在等。低头看着整栋门诊楼里满满的人,每一个都在被动奔走。那时候,他在心里告诉自己,“什么也不问,就听医生的,听儿女的,好好治。”
“爸,你请我们去吃烧烤吧。”从北京回来的当晚,孙卫实在太开心,难得跟父亲撒起娇来。于是孙吉敏掏光身上带的200块钱,带兄妹俩一起,高高兴兴地吃了顿烤肉夜宵。
第二天醒来,孙卫仿佛大醉了一场。先是全身发疱疹,跟着半边耳朵也听不见了,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,面对面说话时还大致对得上,离得远点就一点响动都没。
害怕父亲愧疚,她把他单独拉到一旁,“爸,你是不是觉得太欠我的。那你就使劲儿活,慢慢还呗,活到100岁,你谁都不欠。”
听了女儿这番话,孙吉敏没了心理负担,真的开始攒钱,愣是向孩子们要了银行卡号,准备把身子骨保养得硬硬朗朗的,将来把治病的钱都还上。
距离最后一次“北上”已近两年,生活似乎终于恢复了原样。只是偶尔还会有人辗转找到孙卫,咨询求教,她每次都是有问必答,能帮就帮。
孙吉敏和老伴儿在屋外摇椅上纳凉
这个夏天时,你要是从测井公司家属院儿门前经过,大概总能看到一双老人坐在屋外摇椅上纳凉,小小一只白色卷毛狗,不时围着老人蹓跶,跑累了就蹦到老人身上窝着。小狗“花卷儿”,是小女儿孙兵送给父亲的礼物,母亲身体不适或不愿出门时,就由花卷儿陪着父亲出门唱戏、打太极。老人的世界里,时间似乎停在了上个世纪末。
不远处,城市的另一面,商业广场前少年们练着时兴的滑板,在某品牌赞助的市民球场上打篮球,年轻的一代日渐长大并走出去。这个夏天,孙卫28岁的二女儿也终于决定前往北京,开启新的生活。可想而知的是,不用多久,这位父亲的女儿,又将为了她的女儿踏上那条早已熟悉的北上之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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