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氏“香”村
欧阳跃亲 文/摄影
一百来户的小村庄,做香的传统竟然有600余年之久,而且在文革以前,几乎家家户户都以做香为生。当做香人袁钦叶说出这天大的秘密时,我不禁目瞪口呆。
这个小村庄,就是文陂镇袁家村,与渼陂古村隔着马路相望。
说实在话,对这次采访我并不抱太大的希望,因为我的“庐陵印象欧阳跃亲”公众号的第41篇,就是写的手工制香。朋友的盛情邀请,我只好答应去拍些照片。
惊喜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。当我看到一个耄耋老人戴着草帽,在阳光下佝偻着腰专注地用我平生第一次的所见的古法制香时,我兴奋得差点蹦起来。
老人家叫刘春芬,今年已经69岁,自从20来岁嫁到袁家村,她就成了袁氏香村的一份子。拍摄老人做香的手法,简直就是一种享受。
用一竹片刮下一条黄泥浆似的东西,均匀地涂抹在一根竹签上,然后用竹片抵住竹签在一堆黄色粉末里来回滚动,等黄色粉末裹满竹签,她把竹签放在木板上,用一个月牙形的滚板压着竹签来回滚动几下,一根香就完工了。
老人家不紧不慢地做着,即使我和她说话,她也没和我对视一下,眼睛总是随着手势移动着。
专注总能感动人,我一直把相机里的卡拍满才停手,并告诉老人我要把她的传统手工做的香全部买走。
由于老人家没念过一天书,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,采访她,我如同听风听雨又像云。没办法,我只要央求她把老伴找来。
老伴叫袁钦叶,71岁的他身材挺拔,虽已是满头白发,但一眼就看得出是个年轻吃过苦,现在也停不下来的朴实的劳动人民。
和袁师傅交谈丝毫没有压力,也许是年轻时挑着香四处叫卖,他的吉安普通话听起来很顺溜,我们的谈话一直在微笑中进行。
他告诉我,袁家村做香的历史已经有600余年,家家户户都是做香世家。他的手艺就是跟着父母学来的,还是七八岁时,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跟着父母一起做香。
那时做的香分两种,一种是红香,主要原料就是粘叶粉、锯木粉和红颜料,多用于红喜事;另一种是黄香,主要原料是粘叶粉和茶籽壳粉,多用于白喜事和敬神。
说起村里做香的辉煌年代,袁师傅非常激动。他回忆说,那时村里每天都有七八个青年汉子挑着做好的香四处兜售。卖香是力气活,香用箩筐装着,一担香上万枝,足有80来斤重,没有自行车、也没有摩托车,都是靠一双肩膀挑着走南闯北,至今袁师傅的脖子后还留有一坨堆起的肉疙瘩,那就是扁担长年累月压迫留下的见证。
蛇有蛇道,蟹有蟹路,卖香的人都有自己熟悉的路径。袁师傅经常走的一条熟路是出家门从张家渡过水至永和镇,如果一担香还没卖完,那就在余家河过水到曲濑境内,一圈下来往往要好几天。
卖香久了,门道也就清。袁师傅告诉我,卖黄香要去那些庙宇里,因为需求量大,往往一担香一个地方就包圆了。卖红香要直奔曲濑,因为那里出门做生意的人多,家中的父母为保佑儿女平安归来,每天晚上都要在房前屋后燃香。还有河边的渔民也需要大量的香,每天划着小筏子去打鱼前,渔民都要燃香,保佑满载而归,平安回家。
袁师傅还告诉我,那时家家户户除了初一十五燃香外,如果家里的男人抽烟,那更是要买足香。那时的农村大都是抽旱烟,辛苦劳作的空档,抽烟的男人就会找个高坎坐下来,啪嗒一声点燃一根香,然后拔出斜插在腰带上的长烟管,开始抽一阵子旱烟,等香燃尽了,烟瘾也过足了,男人们又开始下地干活。
直到文革后,袁家村的香生意才开始走下坡路,“除四旧”运动拆除了许多庙宇,移风易俗也让做香的行当步履维艰。如今,袁家村只剩下十来户人家还做着香的买卖,卖得好的时间也局限在八月十五和春节了。
临走时,老人家把包裹好的黄香递到我手里,总共580枝,为了好算数,我按市场价给了他们24元钱,可老人家说什么都不肯,非要找回零钱给我,或者再补足20根黄香。
争执之中,我脑海中突然闪现这样的一句话:做了一辈子香,也许他们敬重的神灵,就是自己的良心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