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中元节（文/三草人）

故乡中元节

文/三草人

中元下雨，一样的峦烟蒙蒙，一样的秋凉滴落，一样的屋檐挂帘……

但是，多了一份清供，增一色迷思。哦，鬼节逢雨，流化敬惜，慎哉安在！

大清早，滴滴嗒嗒，淅淅沥沥地，雨色烟起，村野十分寂静。一点儿也没有惯常说的节日热闹的气氛。

很小的时候就听母亲讲，七月半闹不得，门前屋后见了蛇蝎，也不要轻易打死打伤它们。说是，这样的灵物，也许就是祖宗显灵来的……

整个七月半，都算作祖宗祭祀的节期。从七月头，迎祖宗入家，到月半——真正过了中元节，把祖宗请出，才算七月半过了。

父母亲为了这样的节庆，早早出门去赶圩了。圩场离我们村子不远，妯娌婶嫂的，老翁爷们的，都摆开了退，弯腰驼背地，朝集市上赶去……

此时一路上，雨伞高高低低，大大小小，倒是没什么花色多彩。乌黑青蓝的伞盖，微微地旋动着，迎着烟雨而去了。

集市上，也不像平时那么热闹。做生意的照旧招呼，满脸微笑。小本买卖，农贸经营，带有分明的农村地域本色。

一个圩场里，尽管人流穿梭，大家平日多见，也都认识了。但是，今天大家不多嘻嘻哈哈了，顾着自己买卖，相互方便为好。毕竟，挣钱也好，图个新鲜与乐子，也不在这个节日的一天吧。

于是，人们又纷纷退了谈天的兴致，各自挎着菜篮子，迎着湿漉漉的地面，“噼啪，噼啪”地踏着拖鞋，朝家里赶去。

各家菜篮子，当然买的东西不太一样。但也必须有些“牺牲”品，比如鸡鸭便是。祭祀祖先，总要血腥濡染，才能让祷告有了通灵的相慰。

赶集的，以老人居多。尤其“鬼节”这一天，路上来回并行的，基本都是弯腰驼背的老人。他们言谈和蔼，笑容慈祥，多是深衣在身，远远望去，一路的人烟雨中，躬身之缓，仿佛在灵的随应随行……

鬼节这个节日，不像其他喜庆佳节。人们不得喜形于色，更不可相告恭贺了。因此，一样敬怀这个节日的，彼此不致“节日快乐”，互相不道“佳节共度“之类的。

也许，列祖列宗之维，同道冥府之间，一路灵山来回时，倒也彼此庆贺——这是并无不可的吧。况且，阴阳仍有相托，人鬼毕竟也可通哦。

于是，暂避阳间的我们，唯有向着上席明堂时，持怀诚恭，每每举案于列祖列宗，定要颔首之低，眉稍之下，屏息之诚……

以前小时候，尽管以为多有状如造作，也近乎幽然玄冥，乃至于鬼厉魅惑……然而所幸的是，那时毕竟是那时，那时还小。

现在回想，那时跟在父亲后面，举案作揖时，竟忍着眉开，也隐着眼笑。但那是真天真，内心无伪，也就敢于直面家鬼吧。

于是我想，鬼其实也很天真，它至散无散了，还怕什么？

就像这雨，它行在天地之间，飘渺也然，流虚也然，何曾离去，又何曾可居而穷呢……

隐隐约约地，还能听到低沉处传来的声声敲打声，母亲说，这是以前流传下来的“打铜钱”的声音。不知哪一家，竟还留念着那个年代呢。

而我，雨帘屋檐之内，按着父母的吩咐，为列祖列宗的冥府包裹，逐一进行供奉具署。

“中元化衣……包内若干躬奉……孝男（女）某某某，贤孙（女）某某某。谨封。亡过已故显考（妣）某门某氏老大人（老孺人）……升天受用！

竖排由右而左，第次谨慎，如临祖训，丝毫不敢敷衍。末了左侧之怀，便要署上现世地址之报——省市县，而后乡镇村，最后是“庙下”字样而结尾。

刚好落款，恰逢雨落檐下，一笔通得阴阳竟，一雨落痕乃翁知……

每每写这样的包裹时，母亲总要站在我跟前。她生平没进过学堂，自然不知我毛笔、硬笔书法之别，也分不清字写得错别与否。

但是，看我书写祖宗名讳时，却能格外的会神会意，眉眼间，洋溢着一份自豪感。随着我一笔一画地交代，她也眉舒目展，心安落定的感觉。

雨中午后刚过，陆续听得噼里啪啦的响声，很熟悉的村野旷然的鞭炮声。这一声响起，真正拉开了鬼节庆祝的序幕。

你听得声声荡漾起来，低回着碰了泥土，而后又消散在空间里，无垠地消逝，无方地阔去……

爆竹声之后，腾起了青霭的烟，袅袅依依，在细雨中，在流云间，久久不能散无。

而那些工作在外的子孙同嗣同门，尽量赶回，不为吃一餐一饭。而只为了都，要面向明堂上席，作揖打躬，磕头敬拜。此时，老老少少，里里外外，才算真正的团圆了。

“一年到头，总要回来啊……”上席入座的全家之尊，总要这样起了应景的那么一句。像是嘱托，也像是躬迎。

那些实在赶着工作回单位的，家人老迈也能理解。话也不多说了，望着他们匆匆启程，又悄然隐去，不说再见，不多祝贺，在中元之秋的化雨中，老人多送一眼是一眼……

当然，化鬼随盈而在的，总要千万里不为远地，护佑着自己的家人吧——母亲总是这样喃喃自语着。

暮色渐起，秋凉露色之重了。又该送他们上路了。父亲再一次举着抬案，向明堂上席奉上……

而后，绕着门前屋后，沿着阶石路的两边，插满了烛火。等间隔地，燃起了香支。暮雨绵绵中，香火隐幽光亮，此时俯身看去，天际此中，烟火升灵，夜色中多有某种怀慰与觉醒，正在迎待哦。

照例，父亲让着母亲，让她去烧纸钱，去化了所有的冥物。只不过，雨意缱绻，让本该冲天的火光，竟然压低了姿态，灰化不易升天。但见火光映红了母亲的脸。

于是，母亲念念叨叨着，什么祖宗要开眼啦，老天爷让你们多留一阵啦；什么今年多寄了些财物，要好好开支啦；什么有什么需要，就托梦给我啦；什么子孙在外，不能时时陪伴，也请祖宗理解啦……

以前，总觉得母亲这一番自言自语，几多逗趣，还在火光对面，与她一句一和。

现如今，更多幽怀迷醒与谨怀之慎。于是，矮凳端坐一旁，静静地听着她和他们的教诲……

暮色会越来越浓，火焰夹着雨丝，总会升腾到青天之上吧。

只见母亲，意犹未尽，手执着烧得炭黑的小木棍，在火堆里，不停地扒拉着，翻找着。火苗绰绰隐隐，明明暗暗，或炬或熄……

而她，正喃喃而默，早已鬓白垂丝的额头上，渗出了豆大的汗珠，顺着脸颊，迎向了眼角的泛泪之中……

-关于作者-
       三草人，永新龙源口镇人，现在在上海市崇明区，任职教师。

写的挺好，真正的有生活气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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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间烟火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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