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日闲记事： 又写石榴树（文/尹文敏 ）

半日闲记事：又写石榴树

文&图：尹文敏

石榴花又开，石榴花又落，又到了满树挂果的时候了。

周末去了趟父母那里，那也是我住了二十几年的地方，在院子里不经意间抬头，高大的石榴树又被许许多多石榴果压弯了枝条。

我问母亲:“快中秋了，这么多石榴怎么还不摘?”
母亲说:“结的那么高，那么多，摘不到，也懒得摘。”



其实每个周末，我都会带着老婆孩子去看望父母，只是一直未曾留意树上的果实，石榴树长得太高太大，我更多的是在意它留下的那片“树荫”。

我记得种这棵石榴树，已有二十几年了，那时候父亲的头发还很浓密，母亲也没那么多白发，祖父祖母也还健在，我曾问过祖父这棵石榴树的来历，祖父说是建房初期去朋友家里折了根又嫩又细的枝条，插在院子的角落里。我想，祖父并没料到如今能长成那么高大，他只是单纯的想在院子里种个“树荫”吧，寓意百子千孙……  



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，很漫长，也很短暂，祖父祖母先后去世，骨灰从石榴树底下送回了乡下，父亲母亲也在岁月中佝偻了身子，大哥在这里成家，我也在这里结婚生娃，姐姐妹妹相继在这里出嫁，只是这二十年来，我从没关注过石榴树的变化，我在树底下看过书，喝过茶，嬉过戏，溜过娃，却一直未曾感受着它的长大......

而石榴树，早就不在是当年的细枝嫩叶了，现在的枝干，像祖父毛笔挥洒下的藤蔓，遒劲有力，沧桑老辣。

我还记得祖父去世前的一个冬日的下午，他坐着轮椅，在树底下，眯着眼看着那个老式的机械手表，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到底哪年哪月哪日插的枝条，但他肯定知道，生老病死是无情的自然规律，记得那日太阳的余晖洒在白色的院墙上，祖父在树荫下享受着那短暂的冬日的暖阳，温馨又浪漫。

至今我总记得那个画面，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意义了。没多久之后，祖父去世了，树荫下再也看不到祖父的身影，只是那轮椅还在……   

且看石榴树犹在，不见当年插枝翁。   
常叹时光驹过隙，从此轮椅载清风。
  


祖父走后，祖母患上老年痴呆，对一切都不再那么关心和计较，却总在石榴树下的石墩上坐着，一坐大半天，双眼望着门口巷子的尽头。我跟祖母说地上凉，回屋去吧。祖母说她要在这里等祖父回来。

我说祖父再也不会回来了，祖母懂了，露出难过的表情，但片刻之后脸上又充满了期待，她说祖父还在，她相信祖父会回来的，一定会回来的，一定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出现在那里，出现在巷子口，仍然那么意气风发，那么风流倜傥。而我现在，却不知该说什么好，就这样让祖母在那坐着，到得后来，我也坐下了，坐在她旁边，像我小时候哭闹的时候，她坐我旁边一样….….   

后来我有一回做梦，梦见祖父真的回来了，气色很好，能走，不需要坐轮椅，站在大门口，不进屋，呼喊着祖母的名字，要带祖母走，祖母很高兴，蹒跚着去牵祖父的手，我拼命大喊，歇斯底里的往回拉她的手，祖母在我手上使劲咬了一口，然后，很疼，疼醒了，那天枕头都湿了，分不清汗水和泪水……  



寒来暑往，冬去春来，祖父走后的第二年初冬，祖母也走了，带着不甘，也带着不舍，永远的离我们而去了，她始终没等来祖父，又或许她终于等来了祖父。石榴树下的那个石墩，却也仍然在那里，还是那么凉，我偶尔还会坐上去，而身边，却再也没有祖母了...…

去年，我搬家了，离开了那住了二十几年的地方，我住那的时候只有十五岁，而如今，已经儿女双全了，在新家，我和妻子努力的打理着，呵护着儿女们的长大，只是每个周末，我都会带他们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，去看望我的父母，孩子们的祖父祖母，我也会跟娃们讲石榴树的故事，并告诉他们高大的石榴树是当年我的祖父插的细小的枝条。

小孩问我插枝的时候到底有多大。我说大概很细长、很瘦小吧!虽然具体多长多大我不知道，但大自然的万事万物，又有哪个不是从“弱小”开始的呢？

祖父尹承志（1923—2020），享年98岁
祖母刘翠凤（1923—2022），享年100岁

-关于作者-
尹文敏，任弼时中学教导处副主任，永新县书协副主席，永新县政协书画院副秘书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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